臘月初八,在川北農村,也算得上是一個小年了。
回想起小時候,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貧瘠的山村,每當這個時候,年味就愈加濃烈。鞭炮炸響聲、貨郎吆喝聲、殺年豬悲號聲、還有一伙一伙小孩子們“過家家”、玩游戲的聲浪,混雜在一起,一波一波蓋過來,勾得大人心惶惶、小孩心癢癢的。
其實,最令我們孩童心動、心盼、心讒的,還是每年一度的臘八飯,俗稱“臘八粥”。盡管當時農村很窮,但對臘月初八卻非常重視,做臘八粥特別講究。記得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在忙碌,到處人歡牛哞、煙熏火燎、磨兒旋轉。母親一大早就起來,把我們幾姊妹穿好,吃完早早飯,就磨豆腐、選豆子、煮肋巴骨。
陽光燦爛,空氣清新,喜鵲在樹上喳喳地叫,寒冷也不知躲藏到哪去了。母親圍著灰色圍腰,坐在門檻上,一絲不茍地精選著豆類,把泥渣和焉豆、變質的豆子通通剔除。我們幾姊妹少不更事,老在一旁纏著母親,七手八腳,想幫忙做點事情??捎挚偸屡c愿違,愈幫愈忙,越添越亂,不是把好豆子篩掉了,就是把簸箕拱翻了。母親真有點生氣了,訓斥了幾句,在我們的小屁股上輕輕拍打了一下,然后又手把手教我們怎樣簸豆、怎樣挑豆。
不知不覺,臨近中午了,左鄰右舍,飄出了炊煙,傳來了拉風箱聲、臘八粥在鍋里煮沸溢出的香味。這個時候,饑腸轆轆,饞蟲牽出,我們就更按捺不住了,一個勁地催促著母親:“快點、快點,餓得流清口水了!”“別人家都開飯了!”母親依然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直到如今,我才悟出為什么我們家的臘八粥特別香、“好戲”總在最后登場的道理。
母親做的臘八粥,堪稱“農家美味”,濃濃稠稠,色香俱佳,遠近聞名。一是用料講究,大米、胡豆、豌豆、黃豆、紅豆、紅蘿卜、白蘿卜、豆腐、肋巴骨等精挑細選,清洗干凈,樣樣齊全;二是調料完備,什么姜、蔥、蒜、花椒、胡椒、茴香等一樣不落;三是不溫不火,細熬慢煮,一般都要熬到兩個小時才出鍋。
臘八粥好了!全家人喜氣洋洋,按老幼次序坐好。母親一碗一碗地盛出來,端給大家,那個香氣喲,撲鼻,勾魂,裊裊地上升,慢慢地擴散到瓦梁、門外,直至香飄整個村落。那個年頭,吃這樣的飯猶如打牙祭,一年難得一回,我們幾個小孩一個個猴急不堪,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流油,鼻子、眼睛上都是飯粒。這時候,大人們都自覺放下碗,憐愛地看著我們,母親把自己碗里舍不得吃的肋巴骨挑給弟弟,說:“娃兒們,慢點吃,別嗆著,鍋里還有。”不一會兒,鍋里就被我們搶得精光,連鍋巴都鏟得干干凈凈。我們一個個還心有不甘,大眼瞪小眼,舔著手指、碗沿、鍋鏟,一副不滿足的樣子。這時我心想:這世上也許數臘八粥最好吃,臘八粥里的肋巴骨最香,要是天天能吃上就能天天過年了!
臘八節年年過,臘八粥年年有,但母親做的臘八粥最令人難以忘懷、魂牽夢縈!魯川(西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