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 緊貼著國慶。那口味繁多的月餅,就這樣一直吃到了國慶。 咂吧著圓圓的月餅, 我努力回味著家鄉的味道。
對出生于儀隴縣龍橋鄉的我,對中秋節的情懷,是從父親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中體悟到的。“月怕十五,年怕中秋。” 每當父親說完之后,都會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對一個月來說,到十五了,就只剩一半了;對一年來說,到中秋了, 這一年也就快結束了。
記憶中,家鄉的中秋節受客家文化熏陶較多,有幾個親戚和鄰居都是地地道道的客家人,說一口正宗的客家話。一到中秋節,親戚就會給我們講, 他們怎樣過,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時過節, 還邀請我們吃晚飯。
聽客家老人說, 每到中秋節,再窮的人家,都要挑剛打下的新谷子, 到磨坊打些新米,做一鍋新米飯,再配上田間地頭幾棵時鮮的菜蔬,美美地喝上幾口小酒, 品咂一下收獲的滋味。
家境好一點的人家,就吃新糯米干飯,從裝有辣椒、豆瓣的缸里, 舀一碗紅艷滋潤的辣椒豆瓣醬, 加上自家的菜籽油, 放在糯米干飯上一起蒸熟。一揭鍋蓋,那種自然的醇香撲鼻而來, 就溫馨了整個中秋節。
隨著生活的好轉, 家鄉人漸漸不吃糯米干飯了,他們把糯米蒸熟, 自己動手做糍粑。 一家人有說有笑,洗米的洗米, 燒火的燒火,砍竹的砍竹, 洗石槽的洗石槽, 緊張有序地忙碌著,那種和諧, 那種溫情, 是平常體會不到的。
先說做“炒花生面”吧,把新挖的曬得干干的花生剝去外殼, 再用文火把花生米焙干,火候也有講究,用不大不小的文火慢慢烘焙,直到花生米香味十足, 才褪了紅衣。把炒好的黃燦燦的花生米加點鹽, 搗成細細的面, 油潤、厚實、 醇香的炒花生面就做成了。富一點的人家,種了芝麻的,就做“炒芝麻面”,那香味就更濃郁了。
接下來就是蒸糯米,把糯米飯倒進石槽或者石臼中, 一左一右兩人, 用兩根新砍下的木竹用力搗碎,一大塊光滑、 柔軟、 細膩的手工糍粑就做成了。 用筷子扯一塊, 醮上炒花生面或者炒芝麻面, 那滋味讓人回味無窮。
我清楚地記得, 鄰居客家人吳成仁家的大兒子,是國家干部,在外地工作。農村那時的通訊不發達, 全村只有村支書一家安了座機電話,外面的人,有什么事,就打這電話。 臨近中秋節, 村支書就會在廣播里叫:“吳成仁,你家大兒子叫你到郵局取月餅!”那時,月餅在村人的心中是富貴的象征, 村上只有極少數人吃過。
很多老年人聽都沒聽說過月餅, 有個老太太說:“月餅?啥是月餅呢? 吃起來究竟是個啥滋味喲, 能不能讓我呡一點點嘛?”
我那時還小, 每聽到廣播喊 “吳成仁取月餅” 時, 總是想, 我長大了, 也要給父母買月餅, 也要打村支書的座機,讓村支書在廣播里喊, 讓全村人聽見。
多年后參加了工作, 我真的在第一個中秋節給父母買了月餅。“原來月餅就是這么個味道啊, 還沒得我們做的糍粑醮炒花生面香喲!” 父親的話,讓我有一種淡淡的失落。如今,父親故去已經整整有14個年頭了,母親一個人在家,無論我買什么回去,母親總是說不好吃,她不只一次警告我: 我不想吃那些,又貴又不好吃,你再買回來,我就扔了!我知道,她疼惜錢。
多年后, 我才明白父親的話, 他和母親疼惜的不是錢,疼惜的是兒子。 現在每逢中秋, 我就會想起父親 “月怕十五,年怕中秋”這句話,總感覺時光飛逝。南充日報(高炯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