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大自然倚天抽出的寶劍,將從儀隴西部逶迤而來的山脈在一個后來名叫大寅鎮(zhèn)的地方一剖為二,形成一道長約十公里、類似峽谷的深溝。山上廣闊的集雨面不斷地匯集著涓涓細流,天長日久,深溝下便形成了一條小河。秋冬之時,小河沿著彎彎曲曲的河床靜靜地流淌著,天光云影,波瀾不驚。但每至盛夏,這里總會隨著雨季的到來洪波涌起。站在河邊四處眺望,但見兩岸連山,略無闕處,耳畔盡是大水躍躍欲試地漫出河床的咆哮聲。
我們將要去了解的文昌,正好就處在這樣一個山岰里。
這是儀隴縣東南部的一個小鄉(xiāng),距大寅鎮(zhèn)八公里。山高溝狹的地形地貌,使它數百年恬然世外的身影更象是一位無欲則剛的隱士。而文昌這個地名的由來,則需要我們追溯到清康熙年間。
移民四川的喧囂不僅喚醒了儀隴死寂多年的田壟,也驚蟄了文昌這條山高林密的峽谷。從粵北閩南等地篳路藍縷而來移民不僅帶來了先進的耕作技術,也帶來了先進的文化基因與文化傳統(tǒng),而對文昌的崇拜便是一例。
文昌,本為星名,又名“文曲星”。是中國古代對魁星之上六星的總稱,魁星又名奎星。漢代緯書《孝經援神契》中就有“奎主文章”之說。其后,奎星又被道教尊為主宰功名祿位之神。因“奎星屈曲相鉤,似文字之劃”,掌管著文章興衰,所以舊時崇文之鄉(xiāng)多建文昌宮、廟、祠,以供讀書人前往拜祀,求得文運昌盛,考場亨通。客家人素以“耕讀傳家”、“崇文重教”而著稱于世,在粵北閩南等地即盛祀此神,雖輾轉千萬里但崇文之心卻不改一絲一毫。故而在家園已安、田土既墾之后,就大興土木,將文昌從老家請到新家來,反正斯地竹苞松茂,本不愁什么建筑材料,又是福佑子孫后代的千秋偉業(yè),于是人心齊,大廟起,小河兩岸頓時洋溢著撲面而來的文化氣息。幾百年后,筆者曾在世居文昌的一位老人那里見到一本漸朽的族譜,其上有云:“乾隆八年(1743年)建文昌宮于河岸,塑文昌、魁星神象祀上。春秋二仲,儒學收鋪租致祭。”
有了這個精神家園,遠近的客家人都心向往之,特別是“春秋二仲”,也就是每年的二月和八月儒學致祭之時,廟堂上下更是香火鼎盛,熱鬧如節(jié),久而久之,這條深溝就有了它自已的名字----文昌。
幾百年來,文昌是否出過什么文化名人或學術泰斗,今天已無從考證。作為一個深藏山間的小鄉(xiāng)場,文昌志自然是不會有的,有的只是一些老人口口相傳的故事,諸如我們家老祖宗如何如何,我們家的先人怎樣怎樣,但我仔細去翻了翻縣志,卻無記錄老一輩文昌名人的半點墨跡。不過可以肯定地說,文昌的文化底蘊還是深厚的,只是不那么顯山露水罷了。當然,文昌的村村社社讀過書的文化人肯定也多。不說別的,單從文昌的村名就可以瞧出一些端倪,比如火煙、花橋、斷橋、楓坪、橋亭,比如峰巖、鳳鳴、中梁、復元、文峰……我曾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一個夜晚,在文昌小學教師宿舍的一方陽臺上,與該校校長暢談過這些村名。月明星稀,山影綽綽,把酒臨風,感覺每一個村名其實都是一首婉轉的詩,如舒婷筆下一般的朦朧。
讓人遺憾的是,文昌雖在與時俱進,但文昌宮卻在歷史前進的步伐中不小心走失了,它的消失,版本甚多,但最可信的說法是有一年發(fā)大水,山谷里的那條小河變成了滾滾洪流,挾裹著文昌宮滔滔而去,不知所蹤。今天的人,除了去河邊看看那座垂垂老矣、苔蘚纏身的字庫塔外,還能做的,便是只有在文昌宮前那棵劫后余生而百年不老的黃桷樹下去傾聽一下一枯一榮的樹葉對有風曾經吹過文昌宮的記憶婆娑了。
盡管如此,文昌宮的逝去卻并沒有引起更多的人憑吊與重視,因為文昌本就偏僻,鐘愛它的人也不過是周圍的客家人而已。而文昌本身也在1966年因為破四舊的需要更名為燈塔,直到今天也沒有改回去。數十年燈塔照耀下的光陰悄悄逝去,文昌甚至不能為本地的年輕人所熟稔。只有當這里又在改革開放大潮中涌現出了某一個官員,亦或在高考的獨木橋上又走過一位本地的學子,人們才會在把盞相慶中猛然憶起-----我們這里不就是文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