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檬埡在明代末年絕對是可以用熙熙攘攘、商賈云集來形容。因為與巴中毗鄰的地利,檬埡當仁不讓地成為儀隴西北角重要的邊貿集市。
惜乎世事難料。當張獻忠的鐵騎掠過這片土地之后,一向人聲鼎沸的檬埡剎那間便深陷于萬戶蕭疏的死寂。只有那漫山遍野的檬子樹不屈不撓地生長著,傾述著檬埡這個地名的存在。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歷史眨眼間的功夫就到了清康熙年間。掩映于檬子樹中的那些殘垣斷壁,無意間成為湖廣填川者的棲身家園。于是,檬埡有幸在歷史的驛道上拾回了人間煙火的生氣。
尤為讓人額手稱慶的是,移民們不僅帶來了檬埡原本沒有的紅薯、玉米、南瓜、番茄、土豆、洋白菜、四季豆等糧食蔬菜作物種子,以及煙草、柑桔、甘蔗、柚子、黃麻等經濟作物種子外,還帶來了一種娛樂性特別強的文化,這就是舞龍。
舞龍也叫耍龍燈、龍燈舞,起源于人們對龍的敬奉,距今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在古代,人們常用舞龍祈禱,以求得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是一種獨具特色的民間娛樂活動,常常和舞獅珠聯(lián)璧合,我國廣大地區(qū)特別是中原地區(qū),從春節(jié)到元宵節(jié)都有耍龍燈的習俗。但儀隴地方志對于舞龍的記敘卻始于清初,而檬埡的名字也因舞龍而躋身于史筆的廖廖數(shù)語之中。
現(xiàn)代人都說文化需要打造,需要氛圍,筆者以為此言中的。我們可以借思緒去追尋一下當時的歷史現(xiàn)場:檬埡地處高山,十年九旱,在清朝近300年歷史長河中,一群身懷舞龍之技、客居而來的拓荒者,一定會在一些特殊的節(jié)慶、時令里舞龍,祈風調雨順、倉稟殷實。年年歲歲,樂此不疲。到清末,檬埡已是儀隴著名的舞龍之鄉(xiāng),形成了“七八歲孩子玩草龍,十五六歲少年耍小龍,青年壯年舞大龍”的盛景。就連檬埡這個和植被有關的地名也被人們改成了更為形象的“新龍場”。不獨如此,每年的元宵節(jié),當?shù)厝诉€要擺起千人宴來免費款待前來賞龍、觀燈、送節(jié)的遠近鄉(xiāng)鄰,此習俗沿襲至今,已有百余年。由此可見龍文化之興盛。
1940年,地方官員將新龍場更改為興隆場。解放后,沿用此名30余年,至1980年,興隆場回到了原點——檬埡。
不斷流逝的時光刷新了檬埡生產生活的亮色,但不斷改變的稱謂卻絲毫沒有動搖檬埡龍文化的原色。
1978年以后,中國開始了破冰之旅,大地驚蟄,民間文化的冰山也開始消融,檬埡的龍開始不甘寂寞地在山野間“探頭探腦”。包產到戶以后,更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條萬條龍尾擺。競技龍、觀賞龍、草龍、火龍、大金龍、小金龍、板凳龍……如雨后春筍,檬埡又重新回歸到龍的世界。
日子漸漸地好了,文化的品位與層面也更高更豐富了,不獨是時令或元宵,檬埡人才舞龍,哪個商家開業(yè)了,哪家娶媳婦嫁女了,社區(qū)、縣里或國家有重大慶祝活動了,檬埡的龍也會翩然起舞,鑼鼓也會響徹云天。
與舞龍文化相對應的是千人宴的變化。檬椏鄉(xiāng)興隆社區(qū)82歲高齡的老人魏保生曾這樣說:“以前元宵節(jié)的千人宴都是家家出菜,大家一起動手做。那時每個家庭都不富裕,但也要將先人留下的傳統(tǒng)習俗保存下來,不讓它失傳。現(xiàn)在好了,每到元宵節(jié),從上街到下街,家家戶戶都自已做一桌擺在街上,熱情地招呼過往客人來品嘗,街坊四鄰還要相互敬酒,順便也吃點別人家的飯菜,既和諧又親熱。看到那場面,我都覺得一條街的鄰居就是一家人……”
當談及檬埡舞龍的未來時,這位已有60多年舞龍經歷的老藝人反倒有些局促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吶,一過完大年就東南西北地打工去了,家里就我們一些老年人和少數(shù)壯年人……我們老了,舞不動了喲……”
老人的眼神有些暗淡,但很快又漸漸清亮起來:“前不久縣文化館的干部來過,說我們檬埡的龍被列入了什么‘非遺’,他說的那些我也不懂,但他們來過問,說明國家還是關心我們這事的……我就不信,傳承了幾百年的好東西,會在我們手了絕了種,斷了根!”
在他的心里,舞龍與龍圖騰絕對是一簇永不熄滅的薪火,即使遙遠的將來,伴隨金龍起舞的鑼鼓聲,也會在檬埡的山間埡口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