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儀隴,人們的現實眸子或記憶倉庫里滿是淺山丘陵影像,而對于坪的印象卻不是那么刻意或那么深刻。
《說文》曰:“坪,地平也。”從土,從平。平亦聲。“平”意為“壓扁的”、“扁形的”。“土”與“平”聯合起來就表示“扁形地面”。我國多數山區和丘陵地區局部的平地,皆稱為坪。
我們這里要說的大坪,大約是與“山區和丘陵地區局部的平地”這一定義對得上號的,它地處儀隴中西部,背靠鳳儀是山,西接雙盤是山,東連大風是山,北望日興,古樓寨也是山。四圍山色中,它有點象個盆地,相對平坦的地貌在人們的眼里顯得更加平坦,坪上有炊煙裊裊,坪中有溪河潺潺,于是居住在周邊山上的人們用羨慕的口吻為它取了個名字---大坪。
大坪本屬儀隴縣日興鄉轄區,1956年從日興剝離開來,成為大坪鄉。雖說是下地無山爬,出門無坡下,春來百花斗姹紫,秋收滿畈稻谷香,但山的阻隔,卻使這個有點魚米之鄉韻味的鄉土之坪成了不太好與外界溝通的世外桃源。人們要出去,不管哪個方向都要上山。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在這里一度不是笑談。上世紀七十年代,鄉道公路向北修到了日興的棗兒埡,才總算有了一條出境通道。又過了十多年,又一條路連通了南邊的鳳儀。南北走向的貫通,方便了大坪人的出行,而大坪地勢平坦的“坪”靜與人們生活的寧靜才逐漸為外人熟知也。
不知是名稱太土還是一定范圍內同名太多的緣故,大坪于1980年更名為雙慶鄉,至于名稱的由來,個中是否有典故,卻是很多人都說不明白了。我曾詢問過鄉鎮干部,也向一些百姓作過了解,有的說這里的老名字就叫雙慶,現在不過是復古罷了;也有的說,這是一個新名字,或許是當年儀隴的領導一時心血來潮,就叫出了雙慶;也或許是當年真有一些事兒需要人們兩次慶祝,所以稱之為雙慶,但我查了一下歷史,1980年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1周年與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的日子,舉國并沒有安排大慶。至于大坪,本身也沒有值得雙慶的事件。倒是這一年中國發行了首枚生肖郵票,時值猴年,這張生肖票就叫猴票,八分錢一張,到現在已值萬元一張,增值十多萬倍。這在中國郵票史上應該是一個值得慶賀的事件,但我不知道雙慶人手上有沒有這樣值錢的一版或一張。
人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當我動筆寫雙慶時,我的同事李保平拿來了他保存的一本書,是1991年版的《四川省儀隴縣地名錄》,該書第256頁上介紹說,因大坪境內有兩塊石頭形狀如罄,是謂雙罄。1980年更改鄉名時,取諧音為雙慶。
而安監局的紀檢書記魏仲國給我講述的又更全面,更人文。他不但是雙慶人,還是我兒時母校校長的兒子。紀檢干部雖然是一個很嚴肅而且大多數時間是需要板著臉工作的職位,但他渾身上下卻透著書香門第的書卷之氣,父輩的言傳身教使他對雙慶的歷史有一些脈絡性的了解。談笑之間,他徹底消除了我心頭關于雙慶由來的疑惑。
他說,雙慶的由來,是因為在今天大堰村的板凳埡上曾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叫雙罄寺。雖然當時古跡現在已片瓦難尋,但寺廟的歷史卻可以考證到有宋一朝。相傳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著名文學家、詞人蘇軾與弟弟蘇轍游歷儀隴伏虞山時曾到雙罄廟中獻過香火,板凳埡因此被人稱為蘇公山,有的也稱來蘇山。足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文化影響與時人對東坡先生的崇拜。至于大坪為什么在1980年易名時為什么沒有叫來蘇或蘇公,是因為儀隴西部早已有一個也是蘇軾去過的地方叫來蘇鄉,所以就只有以寺廟之名的諧音而名之了。
翠翠殷殷,板凳埡處處花花果果;朝朝暮暮,雙罄寺時時鼓鼓鐘鐘。但蘇軾的足跡在大坪卻不僅僅是停留在雙罄寺,他還到過今天雙慶與鳳儀交界的石崖村。那里也有一座廟,當地人稱朱公廟,可惜后來廟不知何故消失了,但廟所處的埡口卻以朱公埡之名留傳了下來。明末清初,部份客家人來到此地,因客家話不太好懂,久而久之,斯地竟被叫成了豬拱埡。埡口有一眼清泉,傳說喝了可包醫百病。我很小的時候,就曾隨叔父一道從鳳儀老家步行十余里虔誠地前去求過水喝,至今猶記那水甘洌微甜的味道。儀隴縣退休老干部張思智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去那一帶檢查紅苕栽插工作時,于雨中驟然發現山崖上竟有不知哪朝哪代哪位人士留下的“昔日東坡留足跡,當今西蜀作長城”的石刻時,他于奇怪之中獲得靈感,并推論蘇東坡到過雙罄廟也一定到過朱公廟,或者朱公廟本來就是后人為紀念東坡先生來此地而修建的蘇公廟,后來人們所說的朱公埡,既不是朱公埡,也不是豬拱埡,而是蘇公埡。不然,前人何以有“昔日東坡留足跡”之句風雨不朽于山崖之上?
張老此說,僅憑一崖之句,并無過多簡冊或文獻佐證,但作為一個文化人,我寧愿相信此說才是歷史的本來面目。
據史載,蘇軾一生與佛多結善緣,曾在文學史上留下了與北宋一代名僧佛印法師親如兄弟的佳話,而且也在一些禪院寫過詩。我猜想,他應該是在雙罄寺潑過墨的,只是沒有留下來而已,這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曾讀過他在河南澠池寫過這樣一首詩: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中國成語中的“雪泥鴻爪”即由此詩蝶化而來。雙罄寺雖有東坡之雪泥鴻爪,但時光距我們太遠,而雙罄寺早已走失在歲月的煙塵里,東坡是否潑墨,自然也是“壞壁無由見舊題”了。我們當然無從知曉蘇東坡在澠池為弟弟蘇轍(字子由)寫這首《和子由澠池懷舊》時,腦海里是否有關于雙罄寺的記憶,但雙罄寺有一代文豪“泥上偶然留指爪”這段佳話就夠了。
一代文豪早已“大江東去”,他的生平與他的詩詞早已成了中國文壇一面獵獵的豪放之旗,但雙慶卻并沒有“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雖有四圍大山包裹,但它絲毫不減其與時代同步的足音。大坪之上,新農村建設不斷刷新著變革的旗幟,古舊的蘇公埡與雙罄石不斷的吟誦著它們正與時代同步的詩,而改革再出發的心跳也正鼙鼓一樣動地而來,在中國夢的主弦律里份外強勁!